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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乔编剧:“他没同意吧?”
  柳苇:“他同意了。”
  乔编剧:“那问题在哪儿?”
  柳苇思考了一下,说了实话:“他喜欢的,不是我喜欢的。”
  乔编剧:“……你们,有这么大的分歧吗?”
  完了,这是剧组两个最大在斗法。
  一个剧组只能有一个最大,一般是导演,二般是投资人,但在表演的时候,还有一个不能忽略的,那就是演员。
  演员在项目里很容易取得更高的地位,因为他们的重要性是可以量化的,而且上升极快,非常没有道理。
  投资人要投真金白银,导演要导出几部名片。
  唯独演员,他的人气增加是没有道理可言的。一个演员很容易突然就暴火暴红,这除了公司给力之外,还有就是运气。
  柳苇三年前还是一文不明,现在已经敢在剧组跟梁导掰腕子,可见她的影响力增加的有多快。
  敢不敢,跟能不能办到,是两个境界。
  但乔编剧却不觉得柳苇是在吹牛。
  柳苇哭万岁狐王这一幕是一定要拍,但却不必再选一个演员来演万岁狐王,所以她也只是对着一张被道具们布置的假葬礼在哭,一张假玉石台上堆满鲜花,旁边供了一座鸡山,一座猪山,一座羊山——后期会搞,目前只是勉强堆起来了三堆毛绒娃娃。
  而万岁狐王躺着的玉石台上,也是一个大号毛娃娃。
  她就是对着这个在哭爹。
  ……说真的,放一年前,她就需要宠物蜘蛛的帮助了。
  现在也能哭出来,但考虑到她自己捏的人设,还有她给万岁狐王捏的人设,她就不真哭了。
  但她还是哭出了小寡妇上坟的气势。
  干嚎不见泪。
  董导很平静,各处收音收画面都收得很好,为了特写还让人扛着摄像机怼近景大头让她单哭了一镜。
  乔编剧加紧多添了一版台词,跟董导谈加几句话。
  董导:“谁跟你说的要加词?”
  乔编剧:“我跟苇苇聊过后觉得应该加,你看看吧。”
  董导接过来看了看,明白这是乔编剧在给女主角圆逻辑,想了想,多拍一镜也无所谓,就喊柳苇来,让她记词,说:“乔编剧特意写的,一会儿添进去吧。”
  柳苇一看就明白乔编剧怕她得罪梁导,但还是决定向着她,在帮她圆人物。
  柳苇笑着搂住乔编剧:“谢谢乔乔!”
  乔编剧被她抱住,近距离看她漂亮的脸蛋,有多少辛苦全都化成水了,她笑着拍拍她:“你也是很努力的,我们努力把它拍好。”
  于是,乔编剧在场边提词,柳苇继续跪在万岁狐王面前。
  乔编剧:“娘子,你怎么不掉泪啊?”
  玉面狐狸捂住脸假哭:“我都出生八百年了,这是第三回见他,还是个死的,我哭得出来么我!”
  乔编剧:“啊?狐王才见您三回?”
  玉面狐狸:“头一回我出生,他来看我;第二回,他从洞口过,我看到了他的尾巴;这就是第三回了,突然跑回来,说了这洞府留给我,又嫌我没用,还让我找丈夫护身,跟着就死了,我能跪在这里送他一程已经是孝顺了!”
  乔编剧:“唉,狐王也是一片慈父之心啊……娘子,您多少挤点眼泪吧。”
  玉面狐狸:“挤不出来怎么办啊。”
  乔编剧:“您抹点口水!”
  柳苇就对着镜头偷偷摸摸伸出舌尖舔手指,再抹在眼角,再嘴一撇,大哭:“爹啊!你死得好惨啊!”
  乔编剧:“也不惨,活了一万年呢!”
  梁导在陆北旌那边越来越忙,又因为这边是董导在跟,他很放心,素材也不能及时看了,只问问:“顺利吗?”
  董导:“挺顺利的——我问问啊,梁导,就照剧本拍是吧?”
  梁导听弦知音:“苇苇改戏了?”
  董导:“改了。”
  梁导笑:“我就知道我不在她要胡来。那你看她改得好不好?”
  董导:“我看不出来好不好啊。就是拍得相当顺。”
  有多顺呢?
  三月末四月初,梁导终于把《西游》里陆北旌所有的镜头都拍完了,他把这部分镜头剪好交给特效公司让他们赶紧制作,再带着人来《玉面狐狸》这里,发现已经快拍完了。
  梁导:“你说什么?快拍完了?”
  董导:“除了陆哥的部分和取经的部分,剩下的全拍完了。”
  那就差不多完成八成了,确实只剩下最后的部分了,甚至陆北旌都不需要拍很长时间,用《西游》里的镜头剪一剪,加几个更丰富的镜头,《玉面狐狸》就能杀青了。
  梁导懵了,他不过二十多天没关注这边,竟然都拍完了。
  梁导:“她习惯绿幕吗?”
  董导:“演得很顺畅,应该是习惯的。”
  梁导赶紧给剧组放假,他要先把《玉面狐狸》目前拍的内容给扫一遍,看看究竟是真好还是假好。
  梁导带着董导进了小黑屋,开始按镜头审素材。
  梁导:“你可是给我说的拍得挺好。”
  梁导语气威胁很重。
  董导:“确实好。”
  梁导:“那你说问题在哪里?”他盯着董天河。
  董天河还算镇定,他说:“我看不出问题,您自己看吧。”
  镜头是按剧本和分镜本来的,按镜头数看基本就可以看出剧本是什么故事了。
  梁平在小黑屋看了四天,从一开始的皱眉,到后面的发愁,到最后的深思。
  他明白董天河为什么不说了。
  确实是跟他设想中的画面完全不同。
  但也确实,这个玉面狐狸的说服性很强。
  柳苇演得流畅,角色立得很稳,这说明她心里对要怎么演这个角色是有很强的意识的。
  但她表演出来的却不止是这样。
  梁平一直觉得柳苇跟生活有种割裂感,好像她并不在这里生活。
  不是说她不认真生活。她活得很认真,工作也很认真。
  但是她就是有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割裂感。
  不过这也是她的特质,是演员身上很特殊的一部分气质。
  以前她从来没在镜头前表现出来,她一直都是贴合剧本、贴合角色去演。
  可是“玉面狐狸”里,她演出了这种割裂感。
  从一开始万岁狐王死了,她在葬礼前假哭开始,她就透露出来了她的满不在乎。
  她失去了庇护自己的父亲,她不害怕也不伤心,照样吃吃喝喝。
  但她还是照着狐王的话去拜师了。
  不能说她不努力拜师,还是很努力的假哭的,也在观中打扫,也服侍师傅洗漱,也认真听课。
  可是她没有学会法术——她不沮丧。
  她决定要偷人参果后逃走——她不害怕也不激动。
  她偷人参果失败被师傅打,自己跑掉——她不害怕。
  回到洞府听小妖说万岁狐王的遗骨被她的前男友偷走了,她成仙的仙名仙录也被毁了。
  她不能成仙了——她也不见难过。
  虽然还是假哭了一通,又大骂了一通,还对小妖说我也打不过他,现在又得罪了师门,只盼着日后能有强人替我报仇血恨!
  可这话,她演起来,透着一股“我就随便说说”的感觉。
  这就是柳苇给梁平的感觉。
  平时相处嘻嘻哈哈该乐就乐,可是就是没有太强烈的情绪。
  梁天南跟他说,他从没见过不向助理发火的艺人,柳苇是第一个。所以他很喜欢柳苇,喜欢在她手下干活,当她的助理。
  这也不是怂。
  因为怂的原因是胆小,胆小的人是很容易被激怒的,只是不敢发泄出来,并不是没有脾气。
  她更像是……没有觉得此事与她有关。
  就像这是旁人的事,跟她的关系不大,而她所做出的反应,都是出于礼貌或客气,或是社交需要。
  梁平一直记得她其实有心理问题这个事,但是他也一直不太敢提。
  他问过路露,路露表示他见过医生了,医生说现在这个状态是很好的,正处在自愈中。
  可他觉得这不像是自愈啊,她这种疏离感并没有减少啊。
  “玉面狐狸”这个角色放大了这种疏离感,一下子让它变得异常清晰可见。
  梁导看完所有素材,明白为什么董天河不敢说,却敢纵着她把角色这么演下去,导致拍完了所有能拍的镜头。
  梁导:“你觉得这像是没心没肺吗?”
  董天河:“这里面哪个妖怪都是人演的,就她演的不像人。”
  是的,那种妖怪假扮人的感觉!
  当柳苇是个人的时候,他担心她的精神状态。